卷五十二 孟子二
問"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之意。曰:"說著相似,又不甚相似;說不相似,又卻相似。'必有事焉',是才舉這事理,便在里了。如說話未斷,理便在此了。"〔夔孫〕
韓退之詩云:"強(qiáng)懷張不滿,弱念闕易盈。無是,餒也",雖強(qiáng)支撐起來,亦支撐不得,所謂"揠苗"者也。〔閎祖〕雉錄見語類。
或問"知言養(yǎng)氣"一章。曰:"此一章專以知言為主。若不知言,則自以為義,而未必是義;自以為直,而未必是直,是非且莫辨矣。然說知言,又只說知诐、淫、邪、遁之四者。蓋天下事,只有一個(gè)是與不是而已。若辨得那不是底,則便識(shí)得那是底了。謂如人說十句話,有四句不是,有六句是;若辨得那四句不是,則那六句便是是底了。然非見得道理十分分明,則不能辨得親切。且如集義,皆是見得道理分明,則動(dòng)靜出處,皆循道理,無非集義也。而今人多見理不明,於當(dāng)為者反以為不當(dāng)為,於不當(dāng)為者反以為當(dāng)為,則如何能集義也!惟見理明,則義可集;義既集,則那'自反而縮',便不必說,自是在了。"又曰:"孟子先說知言,后說養(yǎng)氣,而公孫丑便問養(yǎng)氣。某向來只以為是他承上文方論氣而問,今看得不然,乃是公孫丑會(huì)問處。留得知言在后面問者,蓋知言是末后合尖上事。如大學(xué)說'正心修身',只合殺在'致知在格物'一句,蓋是用工夫起頭處。"〔燾〕
"诐辭知其所蔽"。诐是偏诐,只見得一邊。此理本平正,他只說得一邊,那一邊看不見,便是如物蔽了。字凡從"皮",皆是一邊意,如跛是腳一長一短,坡是山一邊斜。〔淳〕
"淫辭知其所陷"。陷,是身溺在那里。如陷溺於水,只是見水而不見岸也。〔夔孫〕
陳正己問:"'诐、淫、邪、遁',如何是遁底模樣?"曰:"如墨者夷之之說窮,遂又牽引'古之人若保赤子'之說為問。如佛家初說剃除髭發(fā),絕滅世事;后其說窮,又道置生產(chǎn)業(yè)自無妨礙。"〔賀孫〕
孟子說"知言"處,只有诐、淫、邪、遁四者。知言是幾多工夫?何故只說此四字?蓋天地之理不過是與非而已。既知得個(gè)非,便識(shí)個(gè)是矣。且如十句言語,四句是有诐、淫、邪、遁之病,那六句便是矣。〔僩〕
或問"诐、淫、邪、遁"。曰:"诐辭,偏诐之辭也。見诐辭,則知其人之蔽於一偏,如楊氏蔽於'為我',墨氏蔽於'兼愛',皆偏也。淫辭,放蕩之辭也。見淫辭,則知其人之陷於不正,而莫知省悟也。見邪辭,則知其人之離於道;見遁辭,則知其人之說窮而走也。"〔去偽〕
問:"此四辭如何分別?"曰:"诐辭,乃是偏放一邊,如楊氏之仁,墨氏之義。蔽者,蔽於一而不見其二。淫者,廣大無涯,陷於其中而不自知。邪,則已離於正道,而自立一個(gè)門庭。遁辭,辭窮無可說,又卻自為一說。如佛家言治產(chǎn)業(yè)皆實(shí)相。既如此說,怎生不出來治產(chǎn)業(yè)?如楊朱云:'一毫何以利天下?'此是且分解其說。你且不拔一毫,況其他乎?大抵吾儒一句言語,佛家只管說不休。如莊周末篇說話亦此類。今入與佛辨,最不得便宜,他卻知吾說而用之。如橫渠正蒙乃是將無頭事與人作言語。"〔可學(xué)〕
"诐辭知其所蔽",诐是偏诐之"诐"。偏於一邊,不見一邊,只是蔽耳,如遮蔽相似。到得就偏說中說得淫,辭便廣闊。至有所陷溺,如陷在水中,不見四旁矣,遂成一家邪說,離於正道。到得后來說不通時(shí),便作走路,所謂"遁辭"也。如釋氏論理,其初既偏,反復(fù)譬喻,其辭非不廣矣。然畢竟離於正道,去人倫,把世事為幻妄。后來亦自行不得,到得窮處,便說走路。如云治生產(chǎn)業(yè),皆與實(shí)相不相違背,豈非遁辭乎?孟子知言,只是從知其偏處始。璘
诐,是偏诐,說得來一邊長,一邊短。其辭如此,則知其心有所蔽矣。淫,是放蕩,既有所蔽,說得來漸次夸張。其辭如此,則知其心有所陷矣。邪辭是既陷后,一向邪僻離叛將去。遁詞是既離后走腳底話。如楊氏本自不"拔一毛而利天下",卻說天下非一毛所能利;夷子本說"愛無差等",卻說"施由親始";佛氏本無父母,卻說父母經(jīng),皆是遁辭。〔人杰〕賜錄云:"诐辭是一邊長,一邊短,如人之跛倚。緣它只見這一邊,都不見那一邊,是以蔽。少間說得這一邊闊大了,其辭放蕩,便知他心陷在這里。邪說是一向遠(yuǎn)了。遁辭是走腳底話,如墨者夷之"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