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 禮七
廟,商七世,周亦七世。前漢初立三宗,后王莽并后漢末,又多加了"宗"字,又一齊亂了。唐十二廟。本朝則韓持國本退之禘祫說祀僖祖,又欲止起於太祖。其議紛紛,合起僖祖典禮,都只將人情處了,無一人斷之以公。自合只自僖祖起,后世德薄者祧之。周廟,文王在豐,武王又在一處,自合只同一處,方是。不知如何。周廟:后稷文武高曾祖考七廟。〔揚〕
今之廟制,出於漢明帝,歷代相承不改。神宗嘗欲更張,今見於陸農師集中,史卻不載。〔可學〕
問:"諸侯廟制,太祖居北而南向,昭廟二在其東南,穆廟二在其西南,皆南北相重。不知當時每廟一處,或共一室各為位也。"曰:"古廟則自太祖以下各是一室,陸農師禮象圖可考。西漢時,高帝廟、文帝顧成之廟,猶各在一處。但無法度,不同一處。至明帝謙貶,不敢自當立廟,祔於光武廟,其后遂以為例。至唐,太廟及群臣家廟,悉如今制,以西為上也。至禰處謂之'東廟',只作一列。今太廟之制亦然。"〔德明〕
鄧子禮問:"廟主自西而列,何所據?"曰:"此也不是古禮。如古時一代,只奉之於一廟。如后稷為始封之廟,文王自有文王之廟,武王自有武王之廟,不曾混雜共一廟。"〔賀孫〕
諸侯有四時之祫,畢竟是祭有不及處,方如此。如春秋"有事於太廟"。太廟,便是群祧之主皆在其中。〔義剛〕
或問:"'遠廟為祧',如何?"曰:"天子七廟,如周文武之廟不祧。文為穆,則凡后之屬乎穆者皆歸于文之廟;武為昭,則凡后之屬乎昭者皆歸乎武之廟也。"〔時舉〕
昭、穆,昭常為昭,穆常為穆。中間始祖,太廟門向南,兩邊分昭、穆。周家則自王季以上之主,皆祧於后稷始祖廟之夾室;自成王昭王以下則隨昭、穆遞遷於昭、穆之首廟,至首廟而止。如周,則文王為穆之首廟,武王為昭之首廟。凡新崩者祔廟,則看昭、穆。但昭則從昭,穆則從穆,不交互兩邊也。又云:"諸廟皆有夾室。"
堯卿問"高為穆"之義。曰:"新死之主,新祔便在昭這一排。且如諸侯五廟,一是太祖,便居中,二昭二穆相對。今新死者祔,則高過穆這一排對空坐;禰在昭一排,亦對空坐。以某意推之,當是如此,但禮經難考。今若看得一兩般書,猶自得;若看上三四般去,便無討頭處。如孟子當時,自無可尋處了。今看孟子考禮亦疏,理會古制亦不甚得。他只是大概說。且如說井田后,舉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似這般證驗,也不大故切。"安卿問:"孟子何故不甚與古合?"曰:"他只是據自家發放做,相那個時勢做。"又問:"鄭康成注王制,以為諸侯封國,與周禮小大不同,蓋王制是說夏商以前之制。如何?"曰:"某便是不甚信此說,恐不解有此理。且如孟子說:'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某自不敢十分信了。且如一家有五十畝田,忽然說我要添與你作七十畝,則要多少心力!扒人家各為定業,東阡西陌,已自定了。這五十畝中,有溝洫,有廬舍。而今忽然變更,又著分疆界,制溝洫,毀廬舍,東邊住底移過西邊,這里住底遷過那里,一家添得二十畝田,卻勞動多少!"語至此,大聲云:"恁地天下騷然不寧,把幾多心力去做!據某看來,自古皆是百畝,不解得恁地。而今解時,只得就他下面說放那里。淳錄云:"向解孟子,且隨文如此解。"若理會著實行時,大不如此。"義剛問井田:"今使一家得百畝,而民生生無已,后來者當如何給之?"先生笑曰:"今且據見在人數給。如封建,夏商以前只是百里,到周方是諸公方五百里,諸侯方四百里,諸伯方三百里,諸子方二百里,諸男方百里。恁地卻取四國地來,方添成一國。那四國又要恁地,卻何處討那地來!"安卿曰:"或言夏商只有三千里,周時乃是七千里。"曰:"便是亂說。且當時在在是國,自王畿至要荒,皆然。今若要封得較大似夏商時,便著每國皆添地,卻於何處頓放?此須是武王有縮地脈法始得。恁地時,便煞改徙著。許多國元在這里底,今又著徙去那里,宗廟社稷皆著改易。如此,天下騷然。他人各有定分土地,便肯舍著從別處去討?君舉說封疆方五百里,只是周圍五百里,徑只百二十五里,四百里者徑百里,三百里者徑七十五里,一百里者只五十里。加此看時,尚似相合。若是諸男之地方百里時,以此法推之,則止二十五里。如此,卻只是一個耆長。某便道他說只是謾人。他向來進此書,甚為得意。(淳錄云:"自奇其說與王制等合。")某嘗作一篇文以辟之,逐項破其說。且當時說侯六伯七,(淳錄云:"本文:'方千里之地,以封侯則六侯,以封伯則七伯,以封子則二十五子,以封男則百男,其地已有定數。'此說如何可通?")如此,則所封大國自少。若是只皆百里而止,便是一千里地,只將三十同來封了,那七十同卻空放那里,卻綿亙數百里皆無國!"又問:"'三分去一'之說如何?"曰:"便是不是。他們只是不曉事,解不行后,便胡說。且如川中有六七百里中置數州者,那里地平坦,寸寸是地。如這一路,某嘗登云谷望之,密密皆山。其中間有些子罅隙中黃白底,方是田。恁地卻如何去?淳錄云:"蓋百分之二,又如何三分去一!"注疏多是如此,有時到那解不行處,便說從別處去。"義剛問:"先生向時說齊魯始封時皆七百里,然孟子卻說只是百里。"曰:"便是不如此。今只據齊地是'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魯地是跨許宋之境,是有五七百里闊;時勢也是著恁地。且'禹會諸侯於涂山,執玉帛者萬國'。到周,只有千八百國,便是相并吞后,那國都大了。你卻要只將百里地封他,教他入那大國罅中去。武王不柰何,只得就封他。當時也自無那閑地。緣是滅了許多國,如孟子說'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便是得許多空地來封許多功臣同姓之屬。孟子謂'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如齊,先是爽鳩氏居之,后又是某氏居之,如書所謂某氏徙於齊。這便見得當時諸侯有過,便削其地,方始得那地來封后來底。若不恁地時,那太公周公也自無安頓處。你若不恁地,后要去取斂那地來,封我功臣與同姓時,他便敢起兵,如漢晁錯時樣子。且如孟子當時也自理會那古制不甚得。如曰'諸侯之禮,吾未之學,然而軻也嘗聞其略也'。恁地便是不曾知得子細,他當時說諸國許多事,也只是大概說如此。雖說'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然及滕文公恁地時,又卻只說'有王者作,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元不曾說道便可王。'以齊王,猶反手也',便是也要那國大底方做得,小底也柰何不得。而今且說道將百里地與你,教你行王政,看你做從何處起?便是某道,古時圣賢易做,后世圣賢難做。古時只是順那自然做將去,而今大故費手。"(淳錄此下云:"漢高祖與項羽紛爭五年之間,可謂甚窘,欲殺他不能,欲住又不得,費多少心力!想不似當初做亭長時較快活。")良久,問諸生曰:"當劉項恁地紛爭時,設使堯舜湯武居其時,當如何?是戰好,是不戰好?"安卿曰:"湯武是仁義素孚於民,人自然歸服,不待戰。"曰:"他而今不待你素孚。秦當時收盡天下,尺地一民,皆為己有,你仁義如何地得素孚?(淳錄云:"何處討地來行仁政?如何得素孚於民?")如高祖之徒,皆是起於田里。若使湯武居之,當如何地勝得秦?"安卿曰:"'以至仁伐至不仁',以至義伐至不義,自是勝。"曰:"固是如此。如秦,可謂不仁不義。當時所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也是仿這意思做。但當時諸侯入關,皆被那章邯連并敗了。及高祖入去,緣路教無得鹵掠,如此之屬,也是恁地做了。然他入去后,又尚要設許多詭計,誘那秦將之屬,后方入得。設使湯武居之,還是恁地做,不恁地做?今且做秦是不仁不義,可以勝。那項籍出來紛爭許多時,卻如何對他?還是與他冢殺?若不與冢殺,便被他殺了;若與他冢殺時,還是不殺人么?當此時是天理,是人欲?恁地看來,是未有個道理。湯武在那時,也須著百端去思量,與他區處。但而今看來,也未有個道理。"胡叔器問:"太公呂后當時若被項羽殺了,如何?"曰:"不特此一事,當時皆是如此,便是太費調護。"徐顧林擇之云:"項羽恁地粗暴,當時捉得太公,如何不殺了?"擇之曰:"羽也有斟酌,他怕殺了反重其怨。"曰:"便是項羽也有商量,高祖也知他必不殺,故放得心下。項羽也是團量了高祖,故不敢殺。若是高祖軟弱,當時若敵他不過時,他從頭殺來是定。"義剛曰:"孔明誘奪劉璋地,也似不義。或者因言渠雜學伯道,所以后將申商之說教劉禪。"曰:"便是適間說后世圣賢難做,動著便是恁地粘手惹腳。"次日言:"某夜來思量那高祖其初入關后,恁地鎮撫那人民;及到灞上,又不入秦府庫取財貨美女之屬,皆是。后來被項羽王他巴蜀漢中,他也入去,這個也是。未幾,便出來定三秦,已自侵占別人田地了。但是那三降王不足以王秦,卻也是定。若是奪得那關中便也好住,便且關了關門,守得那里面底也得。又不肯休,又去尋得弒義帝說話出來,這個尋得也是,若湯武也不肯放過。但既尋得這個說話,便只依傍這個做便是。卻又率五諸侯,合得五十六萬兵走去彭城,日日去吃酒,取那美人,更不理會,卻被項羽來殺得狼當走,湯武便不肯恁地。自此后,名義壞盡了。從此去,便只是胡做胡殺了。文定謂'惜乎假之未久而遽歸'者,此也。這若把與湯武做時,須做得好,定是不肯恁地。"義剛問:"高祖因閉關后,引得項羽怒。若不閉時,卻如何?"先生笑曰:"只是見他頭勢來得惡后,且權時關閉著,看他如何地。"〔義剛〕(淳錄少異,作數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