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三 春秋
晉"驪姬之亂,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而以卿為公室大夫,這個便是六卿分晉之漸。始驪姬謀逐群公子,欲立奚齊卓子爾。后來遂以為例,則疑六卿之陰謀也。然亦不可曉。〔僩〕(三年。)
植因舉楚人"卒偏之兩",乃一百七十五人。曰:"一廣有百七十五人,二廣計三百五十。楚分為左、右廣,前后更番。"〔植〕(十二年。)
宣公十五年,"公孫歸父會楚子于宋。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春秋之責宋鄭,正以其叛中國而從夷狄爾。中間諱言此事,故學者不敢正言,今猶守之而不變,此不知時務之過也。罪其貳霸,亦非是。春秋豈率天下諸侯以從三王之罪人哉!特罪其叛中國耳。此章,先生親具章浦縣學課簿。〔道夫〕
先生問人杰:"記左傳分謗事否?"人杰以韓獻子將殺人,郤獻子馳救不及,使速以徇對。先生曰:"近世士大夫多是如此,只要徇人情。如荀林父邲之役,先縠違命而濟,乃謂'與其專罪,六人同之',是何等見識!當時為林父者,只合按兵不動,召先縠而誅之。"人杰曰:"若如此,豈止全軍,雖進而救鄭可也。"因問:"韓厥殺人事,在郤克只得如此。"曰:"既欲馳救,則殺之未得為是。然這事卻且莫管。"因云:"當時楚孫叔敖不欲戰,伍參爭之。若事有合爭處,須當力爭,不可茍徇人情也。"〔人杰〕成二年。
問:"'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是氣否?"曰:"中是理,理便是仁義禮智,曷常有形象來?凡無形者謂之理,若氣,則謂之生也。清者是氣,濁者是形。氣是魂,謂之精;血是魄,謂之質。所謂'精氣為物',須是此兩個相交感,便能成物;'游魂為變',所稟之氣至此已盡,魂升於天,魄降於地。陽者,氣也,魂也,歸於天;陰者,質也,魄也,降於地,謂之死也。知生則便知死,只是此理。夫子告子路,非是拒之,是先后節次如此也。"因說:"鬼神者,造化之跡。且如起風做雨,震雷閃電,花生花結,非有神而何?自不察耳。才見說鬼事,便以為怪。世間自有個道理如此,不可謂無,特非造化之正耳。此得陰陽不正之氣,不須驚惑。所以夫子'不語怪',以其明有此事,特不語耳。南軒說無,便不是了。"〔明作〕成十三年。
胡解"晉弒其君州蒲"一段,意不分明,似是為欒書出脫。曾問胡伯逢,伯逢曰:"厲公無道,但當廢之。"〔閎祖〕十八年。
因問:"胡氏傳欒書弒晉厲公事,其意若許欒書之弒,何也?"曰:"舊亦嘗疑之,后見文定之甥范伯達而問焉。伯達曰:'文定之意,蓋以為欒書執國之政,而厲公無道如此,亦不得坐視。為書之計,厲公可廢而不可殺也。'"洽言:"傳中全不見此意。"曰:"文定既以為當如此作傳,雖不可明言,豈不可微示其意乎?今累數百言,而其意絕不可曉,是亦拙於傳經者也。"洽。
楊至之問晉悼公。曰:"甚次第。他才大段高,觀當初人去周迎他時,只十四歲,他說幾句話便乖,便有操有縱。才歸晉,做得便別。當時厲公恁地弄得狼當,被人攛掇,胡亂殺了,晉室大段費力。及悼公歸來,不知如何便被他做得恁地好。恰如久雨積陰,忽遇天晴,光景便別,赫然為之一新!"又問:"勝威文否?"曰:"侭勝。但威文是白地做起來,悼公是見成基址。某嘗謂,晉悼公宇文周武帝周世宗,三人之才一般,都做得事。都是一做便成,及才成又便死了,不知怎生地。"〔義剛〕
楊至之問:"左傳'元者體之長'等句,是左氏引孔子語?抑古有此語?"曰:"或是古已有此語,孔子引他,也未可知。左傳又云'克己復禮,仁也'。'克己復禮'四字,亦是古已有此語。"〔淳〕襄九年。
子上問:"鄭伯以女樂賂晉悼公,如何有歌鍾二肆?"曰:"鄭衛之音,與先王之樂,其器同,止是其音異。"〔璘〕十一年。
問:"左氏駒支之辯,劉侍讀以為無是事。"曰:"某亦疑之。既曰'言語衣服,不與華同',又卻能賦青蠅,何也?又,太子申生伐東山皋落氏,攛掇申生之死,乃數公也。申生以閔二年十二月出師,衣之偏衣,佩之金玦,數公議論如此,獻公更舉事不得,便有'逆詐、億不信'底意思。左氏一部書都是這意思,文章浮艷,更無事實。蓋周衰時,自有這一等迂闊人。觀國語之文,可見周之衰也。某嘗讀宣王欲籍千畝事,便心煩。及戰國時人,卻尚事實,觀太史公史記可見。公子成與趙武靈王爭胡服,甘龍與衛鞅爭變法,其他如蘇張之辯,莫不皆然。衛鞅之在魏,其相公孫座勸魏君用之;不然,須殺之。魏君不從,則又與鞅明言之。鞅以為不能用我,焉能殺我?及秦孝公下令,鞅西入秦。然觀孝公下令數語,如此氣勢,乃是吞六國規模。鞅之初見孝公,說以帝道王道,想見好笑,其實乃是霸道。鞅之如此,所以堅孝公之心,后來迂闊之說,更不能入。使當時無衛鞅,必須別有人出來。觀孝公之意,定是不用孟子。史記所載事實,左氏安得有此!"〔人杰〕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