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三 春秋
"成風事季友,與敬嬴事襄仲一般,春秋何故褒季友?如書'季子來歸',是也。"人杰謂:"季子既歸,而閔公被弒,慶父出奔。季子不能討賊,是其意在於立僖公也。"先生曰:"縱失慶父之罪小,而季子自有大惡。今春秋不貶之,而反褒之,殆不可曉。蓋如高子仲孫之徒,只是舊史書之,圣人因其文而不革。所以書之者,欲見當時事跡,付諸后人之公議耳。若謂季子為命大夫,則叔孫婼嘗受命服,何為書名乎?"〔人杰〕閔元年。
"春秋書'季子來歸',恐只是因舊史之文書之,如此寬看尚可。若謂'春秋謹嚴',便沒理會。或只是魯亂已甚,后來季友立得僖公,再整頓得個社稷起,有此大功,故取之,與取避仲意同。然季子罪惡與慶父一般,春秋若褒之,則此一經乃淪三綱、斁九法之書爾!當時公子牙無罪,又用藥毒殺了。季子賜族,此亦只是時君恩意,如秦呼呂不韋作'尚父'耳。"正淳曰:"季子雖來歸,亦有放走慶父之罪。"曰:"放走慶父罪小,它自身上罪大,亦治慶父不得。"〔必大〕〈螢,中"蟲改田"〉錄云:"'春秋書"季子來歸",不知夫子何故取季友?恐只是如取避仲之意,但以其后來有功社稷,所以更不論其已前罪過。'正淳曰:'說者謂是國人喜季子之來,望其討慶父之罪,故春秋因如此書之。及后來不能治慶父,則季子之可貶者亦可見矣。'曰:'季子之罪,不在放走了慶父,先已自有罪過了!'"
問季友之為人。曰:"此人亦多可疑。諸家都言季友'來歸',為圣人美之之辭。據某看此一句,正是圣人著季氏所以專國為禍之基。又,'成風聞季氏之繇,乃事之'。左氏記此數句,亦有說話。成風沒巴鼻,事他則甚?據某看,此等人皆魯國之賊耳!"又問子家子。曰:"它卻是忠於昭公。只是也無計畫,不過只欲勸昭公且泯默含垢受辱,因季氏之來請而歸魯耳。昭公所以不歸,必是要逐季氏而后歸也。當時列國之大夫,如晉之欒,魯之季氏,鄭之伯有之徒,國國皆然。二百四十二年,真所謂五濁惡世,不成世界!孔子說:'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不知如何地做?從何處做起?某實曉不得。"或曰:"相魯可見。"曰:"他合下只說得季威子透,威子事事信之,所以做得。及后來被公斂處父一說破了,威子便不信之,孔子遂做不得矣。孟子說五年七年可'為政於天下',不知如何做,孔子不甚說出來。孟子自擔負不淺,不知怎生做也。"〔僩〕
"'季子來歸',如'高子來盟'、'齊仲孫來'之類。當時魯國內亂,得一季子歸國,則國人皆有慰望之意,故魯史喜而書之。夫子直書史家之辭。其實季子無狀,觀於成風事之可見。一書'季子來歸',而季氏得政,權去公室之漸,皆由此起矣。"問:"魯君弒而書'薨',如何?"曰:"如晉史書趙盾弒君,齊史書崔杼弒君,魯卻不然,蓋恐是周公之垂法,史書之舊章。韓宣子所謂周禮在魯者,亦其一事也。"問諸侯書"卒"。曰:"劉道原嘗言之,此固當書'卒'。"問:"魯君書'薨',而諸侯書'卒';內大夫卒,而略外大夫,只是別內外之辭。"曰:"固是。且如今虜主死,其國必來告哀,史官必書虜主之死。若虜中宰相大臣,彼亦不告,此亦必不書之也。但書'王猛',又書'王子猛',皆不可曉。所謂'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此乃據春秋例以為之說耳。"〔人杰〕
"齊桓公較正當,只得一番出伐。管仲亦不見出,有事時只是遣人出整頓。春秋每稱'齊人'。左傳上全不曾載許多事,卻載之於國語,及出孟子。呂丈言,左傳不欲見桓公許多不美處,要為桓公管仲全之。孟子所載桓公,亦自犯了,故皆不載。"曰:"左氏有許多意思時,卻是春秋。左氏亦不如此回互,只是有便載,無便不載。說得意思回互如此,豈不教壞了人!晉文公詭譎,如侵曹,伐衛,皆是當時出時不禮之私,卻只名謂'治其從楚'。如書'晉侯伐衛',辭意可見。又書'楚人救衛',如書'救',皆是美意。中國之諸侯,晉以私伐之,乃反使楚人來救!如'晉侯侵曹','晉侯伐衛','楚人救衛',其辭皆圣人筆削,要來此處看義理。今人作春秋義,都只是論利害。晉侯侵伐皆自出。"〔揚〕僖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