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柳人家(節選)
“不一個味兒。”這就是人民對其獨創性的評價。
二
與上述民族特色緊密相連,也是劉紹棠獨特風格的重要部分,就是眾所周知的鄉土色彩。文學的形象思維特性使得文學更強調個性。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情節會增強作品民族氣息,增添親切可信感。劉紹棠作品,充斥其中的蒲籬葦舍、瓜田綠柳、水氣花香的運河圖景,尤其是緊緊與人物行動個性,與作品主題、矛盾融匯在一起的風俗畫──諸如何滿子偷瓜,柳葉梢開園,別有風味的“榆錢飯”,奇特神秘的放鷹船以及運河當午,裸體纖夫,蘆港薄暮,窮家浴女,最給我們這種留連于民族習俗的瑰麗殿堂的無限魅力。大凡偉大的民族作家其作品都少不了鮮明的地方色彩。甚至異國風情,異域色彩,反而更引起不熟悉彼地彼情的讀者的注意。正如魯迅說過的,現在的作品,越具有地方色彩,越能夠打到世界去。于是,一類“極致”的作品就產生了,把地方鄉土色彩強調成文學的一種風格,一個流派。劉紹棠就是當今突出一例。其濃郁鄉土特色是作為它獨具內涵的民族特色的不可缺少的方面,一起構成其獨特風格的。甚至,“鄉土特色”的成熟是其風格形成的最后標志。最能說明問題的,是《蒲柳人家》之前,作家重返文壇的一些作品,特別是眾口交譽的《芳草滿天涯》,就以主人公碧桃用少女的乳房哺育“叛國犯”的遺孤小沉香等動人之幕大量閃現了后來風格的種種特色。然而,風格形成的代表作品不是它,其主要原因就是遠沒有《蒲柳人家》那樣,形成貫穿始終的,緊緊與性格、主題交融在一起的大量鄉土風俗,風景畫。所以,作家后來出現的文學主張要叫“鄉土文學”理論;其一切民族傳統的繼承發展的觀點要統一在這面旗幟之下,就不無道理了。
本文第一部分,已經試圖從宏觀的,歷史的角度,初步探討了這一風格的一些內在要素的形成原因。現在,我們有了“鄉土”這一條,就比較好從具體的創作道路,看看這一獨創性的造因了。在這方面,劉紹棠提出了“一口井”創作觀。這口井,主要是指生他育他的“鄉土”──儒林村。作家說:“儒林村是我的創作源泉”,“寫這些小說,完全依靠我在儒林村打‘深井’”,“每一個人都是一口泉,……泉源不竭。一個作家能有幾口泉,就很富有了。我不主張云游四方,泛泛而交,因而不離熱土,眷戀鄉親,在自己的生身之地打‘深井’,無非是不愿舍近求遠。”這樣的觀點,劉紹棠是作為其“鄉土文學”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在許多文章中反復講到的。“一口井”當然是相對的,多少有點夸張意味的比喻說法。但其創作源泉囿于一點,創作路子著眼于封閉式而不是開放式的意思是十分明確的。而正是這一封閉于鄉土,造成了劉紹棠的高度獨創。
儒林村位于古運河岸邊,天子腳下;積燕趙古風,開風氣之先,得田園秀色。義和團的吶喊,革命戰爭的炮火,京東大鼓的說書乃至南來北往的船夫曲都熏陶著這個典型的中國北方農村,形成了其民族傳統的豐富深厚和水鄉特色的濃郁。劉紹棠1957年遭難返鄉后,一直處于父老鄉親的保護之下,沒有遭受一句惡言惡語,此“得天獨厚”,就是見其偉大民族美德的光華。就在這個“運河明珠”之村,作家度過了他生活、包括創作生涯的絕大部分時間,加上他有意識的在“一口井”中挖掘,這造成了他在創作追求上的一致性,連貫性,重復性和穩固性,因而先于許多同輩作家形成了他的強烈民族特色的作品風格。這幾年,劉紹棠是一發不可收拾,不僅四十來部中、短篇,三百多萬字的鄉土篇章接踵問世,而且還以六十多篇短論散文闡述著他頗有體系、特色的“鄉土文學”理論。這種當代作家中少見的情況,就是他“一口井”文學活動的實跡。
(選自《當代作家評論》198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