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頭戰象 綜合資料
這么說來,這兒就是26年前抗日健兒和日寇浴血搏殺的戰場。這時,嘎羧踩著嘩嘩流淌的江水,走到那塊龜形礁石旁,鼻子在被太陽曬成鐵銹色的粗糙的礁石上親了又親;許久,才昂起頭來,向著天邊那輪火紅的朝陽,歐--歐--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它突然間像變了一頭象,身體像吹了氣似地膨脹起來,四條腿的皮膚緊繃繃地發亮,一雙象眼炯炯有神,吼聲激越悲壯,驚得江里的魚兒撲喇喇跳出水面。我想,此時此刻,它一定又看到了26年前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威武雄壯的戰象們馱著抗日健兒,冒著槍林彈雨,排山倒海般地沖向侵略者;日寇鬼哭狼嚎,丟盔棄甲;英勇的戰象和抗日將士也紛紛中彈跌倒在江里。
我對嘎羧肅然起敬,它雖然只是一頭象,被人類稱之為獸類,卻具有很多稱之為人的人所沒有的高尚情懷;在它行將辭世的時候,它忘不了這片它曾經灑過熱血的土地,特意跑到這兒來緬懷往事,憑吊戰場!
我們跟在它后面,又走了約一個多小時,在一塊平緩向陽的小山坡上,它突然又停了下來。“哦,這里就是埋葬八十多頭戰象的地方,我參加過挖坑和掩埋,我記得很清楚。喏,那兒還有一塊碑。”波農丁悄悄說道。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荒草叢中,果然豎著一塊石碑,鐫刻著三個金箔剝落、字跡有點模糊的大字:百象冢。莫非嘎羧它……我不敢往下想,斜眼朝波農丁望去,他也困惑地緊皺著眉頭。
嘎羧來到石碑前,選了一塊平坦的草地,一對象牙就像兩支鐵鎬,在地上挖掘起來。土塊翻松后,它又用鼻子把土坷垃清理出來,繼續往下面挖。它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又經過長途跋涉,體力不濟,挖一陣就站在邊上喘息一陣,但它堅持不懈地挖著,從早晨一直挖到下午,終于挖出了一個橢圓形的淺坑來;它滑下坑去,在坑里繼續深挖,用鼻子卷著土塊拋出坑來。我們在遠處觀看,只見它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太陽落山了,月亮升起來了,它仍在埋頭挖著。半夜,嘎羧的脊背從坑沿沉下去不見了,象牙掘土的咚咚聲越來越稀,長鼻拋土。的節奏也越來越慢。雞叫頭遍時,終于,一切都平靜下來,什么聲音也沒有了。我和波農丁耐心地等到東方吐白,這才壯著膽子,走到坑邊去看。土坑約有3米深,嘎羧臥在坑底,側著臉,鼻子盤在腿彎,一只眼睛睜得老大,凝望著天空。
它死了。它沒有到遙遠的神秘的祖宗留下的象冢去,它在百象冢邊挖了個坑,和曾經并肩戰斗過的同伴們葬在了一起作為一頭老戰象,它找到了最好的歸宿。土坑里彌散著一股腐爛的氣息,看得見26年前埋進去的戰象的殘骸,紅土里,好像還露出了白的象牙。嗄羧那對象牙,因挖掘土坑而被沙土磨得锃亮,在晨光中閃爍著華貴的光澤。波農丁牙疼似地咧著嘴苦著臉說:“要是我們在這里撿象牙,只怕是蓋了新竹樓要起火,買了牯子牛也會被老虎咬死的啊!”
“對,是要遭報應的。”我說。望著戰象嗄羧高貴的遺體,我感到我這個人的靈魂的猥瑣。我和波農丁一起動手,將浮土推進坑去,把土坑填滿夯實,然后,空著手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回寨子去。。
沈石溪
【簡介】
沈石溪,生于1952年10月,漢族人。原名:沈一鳴。生于上海亭子間,中國共產黨員。大專文化。職稱文學創作2級。1982年10月加入云南作家協會,1985年9月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從小體弱多病,與各種體育獎杯無緣。1969年初中畢業赴西雙版納傣族村寨插隊落戶。會捉魚會蓋房會犁田會栽秧。當過水電站民工、山村男教師。1975年應征入伍,官拜宣傳部長。在云南邊疆生活了18年,娶一妻,生一子。1992年調任成都軍區創作室。擅長寫動物小說,努力筆耕,以養家糊口盡男人之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