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么這樣教《牛郎織女》—— 語文教育何處尋(竇桂梅)
三、預設:文學理論的智慧抒發
每一種不同體裁的作品,其結構、語言、表現手法都有自己的規定性。民間故事這樣的文學樣式,作品本身存在人物簡單、結構相似、語言通俗等方面的特點。這樣的文本,如何走得更遠呢?在學校開展“與特級教師同備一堂課”的過程中,老師們所作的教學預設,大多還是在原來的以“語言和文字”為出發點的語文教學理論的茶壺里翻波浪。
剛剛,教育部發函明令,認真做好大學語文教學改革,大學語文課程不及格不能畢業。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規定?我們是否應當思考:學習了十幾年語文的大學生們為什么又要回去繼續學?是否因為原來我們小學、中學乃至大學的語文學習存在缺陷?如果這缺陷是真實存在的,那我們怎么辦?依然顧影自憐、故步自封?
這真的需要我們重新去回味與反思,那實際證明已經讓母語在世界中退化了的陳規固陋,如果不去超越,恐怕我們母語文化沉淀了千年的文字以外的文學及文化內涵,就會在滾滾的讀書聲中被淹沒了。這番想法更堅定了我們縱深研究、超越自己的信念。
研究《牛郎織女》期間,著名先鋒派作家、清華文學院院長格非,給我們學校五年級學生做了一場《牛郎織女》的文學解讀講座,他的講座完全顛覆了我們小學教師教授語言的方式,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門——《牛郎織女》滲透了中華民族傳統的“儒”、“道”、“佛”文化。文中呼喚儒家道德倫理,體現了道家對神的敬重與向往,以及佛教追求人與動物、與神仙眾生平等的思想。我們折服于他學者的深度與作家的文本解讀視角,又和格非一樣,驚奇于這些五年級學生對格非老師講座的濃厚興趣。于是,我們希望將他的深刻思想與學生的認知水平進行鏈接,擺脫單一的語言文字訓練,實現一個以文學理論作為支撐的語文課堂,實現一次嘗試性探索。
于是,我們將這樣的想法,以這樣的教學流程呈現出來:寫了什么故事;如何寫這個故事的;為什么寫這個故事;什么情況下寫這個故事的。或許這樣的流程在引導中學生解讀文章時,經常被語文老師們用到,會給人以“小學中學化”的感覺。但我們要知道這一課的教學對象,是六年級下半學期的少年。對馬上就要走進中學的他們而言,類似“文章寫的誰的故事呀”“你為什么對這個故事感動呀”“故事告訴我們什么道理呀”之類的問題,學生想必早已審美疲勞了。而且這對他從小學到中學的銜接又能有什么好處呢?孩子不是我們的私有財產,他們是成長的,小學語文老師只是人生旅途中短暫攙扶他的拐杖,我們的責任是送他們上路,而不是讓他們變成自己的翻版。
那樣的提問、那樣的裹足不前,如果僅僅是基于認識的不到位,也許時間會帶給它洗禮。但可怕的是,還可能我們的“幼稚”是一種本領的恐慌——不是沒有帶領學生前行的愿望,而是沒有那樣的能力。這樣的幼稚,要么就是出幼稚的學生,要么就是被早已擺脫了幼稚的學生所淘汰。
《牛郎織女》這樣的教學流程設計,是我們對文本及文本相關文學基本理論深入研讀后的呈現,暗合文學鑒賞的基本過程。先探討“寫了什么故事”,梳理人物關系,這相當于文學鑒賞的起始階段——感受形象階段。“如何寫這個故事的”、“為什么寫這個故事”的環節中,與學生一同探討故事的表現手法、故事中的情感,研究《牛郎織女》故事與其他民間愛情故事的異同,這時讓學生的理性認識加強參與,將自己感受到的形象繼續深化,相當于文學鑒賞中的審美判斷階段。“什么情況下寫這個故事的”環節通過比較不同版本的牛郎織女的故事,研究葉圣陶先生作品的高妙之處、探求故事背后的背景、再次咀嚼玩味形象,力求達到文學鑒賞的最高層次——體味玩賞階段。在這符合文學鑒賞基本規律的教學過程中,我們期待學生層層深入又層層剝筍,感性與理性一同參與、情智與想象一同奔涌,既獲得對葉圣陶版《牛郎織女》故事的審美享受,又在理解與思考中,實現了對這一故事的自我再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