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書的論文:由“放豬”和“放驢”想到的
十年前,我在一所鄉鎮中學任教,學生很難管理。一分鐘也離不開老師的看管。于是自習課被“包產到戶”。有老師戲稱去看自習為“放驢”。當時大家哈哈大笑,我也認為這個比喻實在是妙絕,一樣樂不可支。沒想到前幾天,聽到一個異曲同工的笑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師說現在教書跟放豬一樣。在與十年前同樣響亮的笑聲中,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想起了十年前被大家認為是驢的那些孩子們。他們現在都已成人。有的務農,有的經商,有的成為上班族(有的成為我的同行)。他們不再頑劣不堪。連那個昔日最張狂的李寶森,這個一提打仗像吃餡餅似的“小混混”現在也變得謙恭有禮。最讓我感動的是,前年我得了一場病,二十多個學生竟一起去看我,送我的禮品堆得像小山一樣。看到這一群英俊瀟灑的姑娘小伙子們,再想想他們當初的埋汰臉兒頑皮相,心里那個欣慰呀。與此同時,昔日我虛偽地對待他們暗地里罵他們罵老天的情景也涌上心頭,真的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件事改變了我的學生觀。我不敢再小瞧任何一個學生。也許他們現在一無是處,但人都是在不斷發展的,你就知道他們將來會沒出息?在參加了課改實驗以后,我不斷地反思,我越來越覺得我以前許多行為的錯誤,許多思想的荒唐。我更深刻地認識到一個教師的學生觀對學生發展的重大影響。
教育是培養人的事業。作為教師,我們不僅要教給學生知識,更要教他們做人,讓他們在求學的過程中感受到做人的幸福。既然如此,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學生當成人。這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在現實中,又有多少老師真的把學生當成人呢?在有的老師眼里學生不過是得分的機器,在有的老師眼里學生是裝知識的容器。正因為如此,如果學生得分低,老師便會生氣,有的知識灌不進去,老師便會不滿意,如豬如驢等斥責之詞就難免不絕于耳了。還有一種老師,他們境界稍高一些,他們很愛學生,但仍不把學生當成人,學生在他們眼里是神。他們不能容忍學生犯錯誤,一旦學生犯了錯誤,那么神的光環不在,學生就如同被打下凡間的天蓬元帥一樣,連做個人或單純地做只豬都不成,只能當個妖怪,成為老師眼中的異類。這樣的教師比起前兩種來更是可怕。他們常用的一種方法是把不成器的學生打入冷宮,目中再無此人。作業 不交,不要;上課睡覺,不管;嚴重違紀,讓班主任去解決或直接找家長。享受此等“殊榮”的學生對此如何看的呢?有過多年教師經驗的人都知道這一點:越是調皮搗蛋的學生畢業以后見到老師越親。當然,前提是這老師當年得關注過他。有的苦口婆心地勸說他,有的甚至用手擰腳踢來表達“愛”。但這樣的學生卻最有人情味,他們多數能理解老師的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他們對老師有著深深的敬意。尤其是成人以后,這種敬意會更深。而對那些漠視他們的老師,那些不尊重他們的老師,他們會恨一輩子。
教育學有一個著名“羅森塔爾效應”,一個被老師期待的學生成功的可能性會大于被老師漠視的學生的幾倍。所以,被老師關注的孩子是幸福的。他們生活在愛的海洋里,而相比之下,那些被老師輕視和忽視的學生是多么不幸!他們在老師眼里無可救藥,他們自已往往也破罐子破摔。前幾天看的一篇文章里提到了教育的幾種境界,作者認為若以大蒜和水仙為喻,較高的境界是把水仙看成水仙,而最高的境界是把大蒜看成水仙。這樣,被期待的目光籠罩的大蒜也許會不斷超越自己,最終會創造出一個個奇跡。鄧亞萍、孫雯都曾不被人看好,自身條件也不好,但幸運的是,她們都被看成了水仙,都在教練的鼓勵下奮發圖強,最終成為體壇驕子。教師可以成就人,有時也能毀了一個人,有可能就在你不經意間的言談舉止中。然而有許多時候,我們的許多教師是那么高傲!他們常常隨意地臧否學生,給學生亂扣帽子。他們常常以成人的眼光去看待學生,以成人的標準去要求學生。對學生缺少了解,與學生缺少溝通,對學生更缺少尊重。如果我們每一個教育工作者都能把學生當成一個人來尊重,那么該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教育境界!
當今教育呼吁培養學生的人文主義精神。我個人認為,把學生看成人是基礎。這是作為教師從教的前提。然后,對學生實施愛的教育。夏丐尊先生曾說“教育沒有情感,沒有愛,如同池塘沒有水一樣。沒有水,就不能稱其為池塘。沒有情感 ,沒有愛,也就沒有教育。”只有正確地看待孩子,還他們應有的地位,才能萌發出真正的愛。否則,對豬對驢即使懷著善心,但又怎能心生愛意呢?
前幾天看到豐子愷先生的一幅名畫,題目為《眾生》。兩個人拿著長長的棍子一前一后地走,在他們中間的是一群豬。豐老先生配畫曰“是亦眾生,與我體同,應起悲心,伶彼昏蒙……”看罷多時,仍覺意猶未盡,想起“放豬放驢”之說,不覺渾身發冷。故作此文以自警,也希望有心人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