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九 孟子九
問"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曰:"孟子道性善,性無形容處,故說其發出來底,曰'乃若其情,可以為善',則性善可知。'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是人自要為不善耳,非才之不善也。情本不是不好底。李翱滅情之論,乃釋老之言。程子'情其性,性其情'之說,亦非全說情不好也。"〔璘〕
德粹問:"'孟子道性善',又曰'若其情,可以為善',是如何?"曰:"且道性、情、才三者是一物,是三物?"德粹云:"性是性善,情是反於性,才是才料。"曰:"情不是反於性,乃性之發處。性如水,情如水之流。情既發,則有善有不善,在人如何耳。才,則可為善者也。彼其性既善,則其才亦可以為善。今乃至於為不善,是非才如此,乃自家使得才如此,故曰'非才之罪'。"某問:"下云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之心,亦是情否?"曰:"是情。"舜功問:"才是能為此者,如今人曰才能?"曰:"然。李翱復性則是,云'滅情以復性',則非。情如何可滅!此乃釋氏之說,陷於其中不自知。不知當時曾把與韓退之看否?"〔可學〕
問:"孟子言情、才皆善,如何?"曰:"情本自善,其發也未有染污,何嘗不善。才只是資質,亦無不善。譬物之白者,未染時只是白也。"〔德明〕
孟子論才亦善者,是說本來善底才。〔淳〕
孟子言才,不以為不善。蓋其意謂善,性也,只發出來者是才。若夫就氣質上言,才如何無善惡!〔端蒙〕
問:"孟子論才專言善,何也?"曰:"才本是善,但為氣所染,故有善、不善,亦是人不能盡其才。人皆有許多才,圣人卻做許多事,我不能做得些子出。故孟子謂:'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砥〕
或問:"'不能盡其才'之意如何?"曰:"才是能去恁地做底。性本是好,發於情也只是好,到得動用去做也只是好。'不能盡其才',是發得略好,便自阻隔了,不順他道理做去。若盡其才,如盡惻隱之才,必當至於'博施濟眾';盡羞惡之才,則必當至於'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祿之千乘弗顧,系馬千駟弗視'。這是本來自合恁地滔滔做去,止緣人為私意阻隔,多是略有些發動后,便遏折了。天,便似天子;命,便似將告敕付與自家;性,便似自家所受之職事,如縣尉職事便在捕盜,主簿職事便在掌簿書;情,便似去親臨這職事;才,便似去動作行移,做許多工夫。邵康節擊壤集序云:'性者,道之形體也;心者,性之郛郭也;身者,心之區宇也;物者,身之舟車也。'"〔賀孫〕
"天生蒸民,有物有則。"蓋視有當視之則,聽有當聽之則,如是而視,如是而聽,便是;不如是而視,不如是而聽,便不是。謂如"視遠惟明,聽德惟聰"。能視遠謂之明,所視不遠,不謂之明;能聽德謂之聰,所聽非德,不謂之聰。視聽是物,聰明是則。推至於口之於味,鼻之於臭,莫不各有當然之則。所謂窮理者,窮此而已。
又舉"天生烝民"云云。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筆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圣人所謂道者是如此,何嘗說物便是則!
或問:"集注言:'才,猶材質。''才'與'材'字之別如何?"曰:"'才'字是就理義上說,'材'字是就用上說。孟子上說'人見其濯濯也,則以為未嘗有材',是用'木'旁'材'字,便是指適用底說,'非天之降才爾殊',便是就理義上說。"又問:"'才'字是以其能解作用底說,材質是合形體說否?"曰:"是兼形體說,便是說那好底材。"又問:"如說材料相似否?"曰:"是。"〔義剛〕
孟子言人之才本無不善,伊川言人才所遇之有善、有不善也。〔道夫〕
問:"孟子言才與程子異,莫是孟子只將元本好處說否?"曰:"孟子言才,正如言性,不曾說得殺,故引出荀揚來。到程張說出'氣'字,然后說殺了。"士毅。
先生言:"孟子論才,是本然者,不如程子之備。"蜚卿曰:"然則才亦稟於天乎?"曰:"皆天所為,但理與氣分為兩路。"又問:"程子謂'才稟於氣',如何?"曰:"氣亦天也。"道夫曰:"理純而氣則雜。"曰:"然。理精一,故純;氣粗,故雜。"〔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