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九 孟子九
器之問:"理義人心之同然,以顏子之樂見悅意。"曰:"不要高看,只就眼前看,便都是義理,都是眾人公共物事。且如某歸家來,見說某人做得好,便歡喜;某人做得不好,便意思不樂。見說人做官做得如何,見說好底,自是快活;見說不好底,自是使人意思不好。豈獨自家心下如此,別人都是如此。這只緣人心都有這個義理,都好善,都惡不善。"〔賀孫〕
或問:"口耳目心皆官也。不知天所賦之氣質,不昏明清濁其口耳目,而獨昏明清濁其心,何也?然夷惠伊尹非拘於氣稟者,處物之義,乃不若夫子之時,豈獨是非之心不若圣人乎?"曰:"口耳目等亦有昏明清濁之異。如易牙師曠之徒,是其最清者也,心亦由是而已。夷惠之徒,正是未免於氣質之拘者,所以孟子以為不同,而不愿學也。"
牛山之木章
孟子激發人。說放心、良心諸處,說得人都汗流!
問"牛山之木"一章。曰:"'日夜之所息'底是良心,'平旦之氣'自是氣,是兩件物事。夜氣如雨露之潤,良心如萌蘗之生。人之良心,雖是有梏亡,而彼未嘗不生。梏,如被他禁械在那里,更不容他轉動。亡,如將自家物失去了。"又曰:"'日夜之所息',卻是心。夜氣清,不與物接,平旦之時,即此良心發處。惟其所發者少,而旦晝之所梏亡者展轉反覆,是以'夜氣不足以存'矣。如睡一覺起來,依前無狀。"又曰:"良心當初本有十分,被他展轉梏亡,則他長一分,自家止有九分;明日他又進一分,自家又退,止有八分。他日會進,自家日會退。此章極精微,非孟子做不得許多文章。別人縱有此意,亦形容不得。老蘇們只就孟子學作文,不理會他道理,然其文亦實是好。"〔賀孫〕
或問:"'日夜之所息',舊兼止息之義,今只作生息之義,如何?"曰:"近看得只是此義。"問:"凡物日夜固有生長,若良心既放,而無操存之功,則安得自能生長?"曰:"放之未遠者,亦能生長。但夜間長得三四分,日間所為又放了七八分,卻摺轉來,都消磨了這些子意思,所以至於梏亡也。"
吳仁父問"平旦之氣"。曰:"氣清則能存固有之良心。如旦晝之所為,有以汨亂其氣,則良心為之不存矣。然暮夜止息,稍不紛擾,則良心又復生長。譬如一井水,終日攪動,便渾了那水。至夜稍歇,便有清水出。所謂'夜氣不足以存'者,便是攪動得太甚。則雖有止息時,此水亦不能清矣。"〔銖〕節錄別出。
仁父問"平旦之氣"。曰:"心之存不存,系乎氣之清不清。氣清,則良心方存立得;良心既存立得,則事物之來方不惑,如'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弗能奪也'。"又曰:"大者既立,則外物不能奪。"又問:"'平旦之氣',何故如此?"曰:"歇得這些時后,氣便清,良心便長。及旦晝,則氣便濁,良心便著不得。如日月何嘗不在天上?卻被些云遮了,便不明"吳知先問:"夜氣如何存?"曰:"孟子不曾教人存夜氣,只是說歇得些時,氣便清。"又曰:"他前面說許多,這里只是教人操存其心。"又曰:"若存得此心,則氣常時清,不特平旦時清;若不存得此心,雖歇得此時,氣亦不清,良心亦不長。"又曰:"睡夢里亦七勞八攘。如井水,不打他便清,只管去打便濁了。"〔節〕
"平旦之氣",只是夜間息得許多時節,不與事物接,才醒來便有得這些自然清明之氣,此心自恁地虛靜。少間才與物接,依舊又汨沒了。只管汨沒多,雖夜間休息,是氣亦不復存。所以有終身昏沉,展轉流蕩,危而不復者。〔賀孫〕
器之問:"'平旦之氣',其初生甚微,如何道理能養得長?"曰:"亦只逐日漸漸積累,工夫都在'旦晝之所為'。今日長得一分,夜氣便養得一分;明日又長得一分,明夜又養得兩分,便是兩日事。日日積累,歲月既久,自是不可御。今若壞了一分,夜氣漸薄,明日又壞,便壞成兩分,漸漸消,只管無。故曰:'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夜氣不足以存。'到消得多,夜氣益薄,雖息一夜,也存不得。又以愛惜錢物為喻,逐日省節,積累自多。"〔賀孫〕宇錄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