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故鄉(xiāng)
3.它是一個遼闊而又鮮活的世界:“我”回憶中的“故鄉(xiāng)”是一個多么廣闊的世界啊!這里有高遠的藍天,有一望無垠的大海,有廣闊的海邊的沙地。但在這廣闊的天和地之間,又有各種各樣的人和事物,有活潑的少年閏土,有猹、獾豬、刺猬,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有五彩的貝殼,有金黃的圓月,有碧綠的西瓜……這個世界廣闊而又鮮活,一點也不狹窄,一點也不空洞。我們可以看到,“我”回憶中的“故鄉(xiāng)”并不僅僅是一個現(xiàn)實的世界,同時更是一個想像中的世界,是“我”在與少年閏土的接觸和情感交流中想像出來的一幅美麗的圖畫。它更是“我”少年心靈狀態(tài)的一種折射。這顆心靈是純真的、自然的、活潑的、敏感的,同時又是充滿美麗的幻想和豐富的想像力的。它沒有被“院子里高墻上的四角的天空”所束縛,而是在與少年閏土的情感交流中舒展開了想像的翅膀,給自己展開了一個廣闊而又美麗的世界。那么,少年“我”的這個廣闊而又美麗的世界是怎樣展開的呢?是因為兩顆童真的心靈的自然融合。少年“我”是純真的、自然的,少年閏土也是純真的、自然的。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用封建禮法關(guān)系組織起來的,而是用兩顆心靈的自然需求聯(lián)系起來的。少年閏土不把少年“我”視為一個比自己高貴的“少爺”,少年“我”也不把少年閏土視為一個比自己低賤的“窮孩子”。他們沒有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的觀念。他們之間的情感交流是暢通無阻的,是沒有任何顧忌和猶豫的。我們可以重新讀一讀他們之間的對話,就可以感到,他們之間是想到什么便說什么的,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的。他們不是為了討好對方而說,也不是為了傷害對方而說,而是說的雙方都感興趣的話。兩個人的心靈就在這無拘無束的對話中融合在一起了,也在這融合中各自都變得豐富了。少年閏土來到城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東西”;少年“我”通過與少年閏土的談話,也像看到了過去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世界。總之,“我”回憶中的“故鄉(xiāng)”是一個美好的世界,這個世界實際是少年“我”美好心靈的反映,是少年“我”與少年閏土和諧心靈關(guān)系的產(chǎn)物。但是,這種心靈狀態(tài)不是固定的,這種心靈關(guān)系也是無法維持久遠的。社會生活使人的心靈變得更加沉重,使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復(fù)雜起來。當(dāng)成年的“我”重新回到“別了二十余年的故鄉(xiāng)”時,這個回憶中的“故鄉(xiāng)”就一去不復(fù)返了。在這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由成年人構(gòu)成的“現(xiàn)實的故鄉(xiāng)”。(二)現(xiàn)實的“故鄉(xiāng)”現(xiàn)實的“故鄉(xiāng)”是什么樣子的呢?我們可以用這樣一句話概括我們對這個“故鄉(xiāng)”的具體感受:它是在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壓力下失去了精神生命力的“故鄉(xiāng)”。這時的“故鄉(xiāng)”是由三種不同的人及其三種不同的精神關(guān)系構(gòu)成的。1.豆腐西施楊二嫂。豆腐西施楊二嫂是一個可笑、可氣、可恨而又可憐的人物。她為什么可憐呢?因為她是一個人。一個人是需要物質(zhì)生活的保證的。當(dāng)一個人無法通過自己正常的努力而獲得自己最起碼的物質(zhì)生活保證的時候,為了生命的保存,就要通過一些非正常的、為人所不齒的手段獲取這種保證了。在這個意義上,她是值得同情的。她原來是開豆腐店的,為了豆腐店能夠賺到更多的錢,她擦著白粉,終日坐著,實際上是用自己的年輕美貌招徠顧客,“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美”,在豆腐西施楊二嫂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精神的需要,而成了獲取物質(zhì)利益的手段。物質(zhì)實利成了她人生的惟一目的。為了這個目的,她是可以犧牲自己的道德名譽的。當(dāng)自己的青春已逝,美貌不再的時候,她就把任何東西都拿來當(dāng)做獲取物質(zhì)實利的手段了。她的人生完全成了物質(zhì)的人生,狹隘自私的人生。這樣一個人,親近的只是物質(zhì)實利,對別人的感情已經(jīng)沒有感受的能力。在這類人的感受里,“利”即是“情”,“情”即是“利”。“利”外無“情”,天地間無非一個“利”字。她感受不到別人的真摯的感情,對別人也產(chǎn)生不了這樣的感情,“感情”也只成了撈取好處的手段。她的眼里只有“物”,只有“利”,只有“錢”,而沒有“人”,沒有有感情、有道德、有精神需要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她是能撈就撈,能騙就騙,能偷就偷,能搶就搶。但人類社會是在相互關(guān)聯(lián)中存在和發(fā)展的,人類為了共同的生存和發(fā)展,需要心靈的溝通,需要感情的聯(lián)系,需要道德的修養(yǎng),需要精神品質(zhì)的美化。像豆腐西施楊二嫂這樣一個毫無道德感的人,時時刻刻都在做著損人利己的勾當(dāng),是不能不引起人們的厭惡乃至憎恨的。所以,就她本人命運的悲慘,她是可憐的,而就其對別人的態(tài)度,她又是可氣、可恨的。她的可笑在于長期的狹隘自私使她已經(jīng)失去了對自我的正常感覺。她把虛情假意當(dāng)做情感表現(xiàn),把小偷小摸當(dāng)做自己的聰明才智。她是屬于世俗社會所謂的“能說會道”“手腳麻利”“干凈利索”“不笨不傻”的女人。但在正常人眼里,她這些小聰明、小把戲都是瞞不了人、騙不了人的。所以,人們又感到她的言行的可笑。人們無法尊重她、愛戴她,甚至也無法真正地幫助她。她是一個令人看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