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小說天地
這些圖片在我的眼前展開了一個一天天擴大起來的世界:這里有夢一般的城市,有高山和美麗的海濱。生活美妙地展現開來,大地更富于魅力:人多起來了,城市增加了,一切都變得更加多樣,無所不有。現在,我望著伏爾加河對岸的遠方,已明白那兒并不是一片荒漠,而在以前,當我遙望伏爾加河對岸的時候,我感到一種特別的煩惱:草場平坦地擴展著,披著破衣似的黑色灌木叢,草場的盡頭矗立著參差不齊的茂密森林,草場上空展開一片混濁寒冷的藍天,大地空曠而凄涼,我的心也空落落的,一種淡淡的悲愁,撩亂著它。我失去了一切希望,感到百無聊賴;只想閉上眼睛。這種憂郁的空虛沒有給我半點希望,它只是把我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吸盡了。圖片的說明,用一種容易懂的文字,把另一些國家和民族的狀況告訴了我,把古代及現世的許多事情講給我聽,但是其中,也有不少是我所不懂的,這使我感到苦惱。有時候一些奇怪的名詞刺到我的腦子里──什么“形而上學”“千年天國說(千年天國說:早期基督教的一種神秘主義學說,相信耶穌第二次來到人間后,在世界末日之前,他將在人間建立千年的“天國”。)”、“憲章運動者(憲章運動者:19世紀英國最早的群眾性和政治性的無產階級革命運動活動家。)”一類奇怪的名詞,對我實在有點頭痛。我覺得它們是一種阻止我的想像的怪物。如果我弄不清這些名詞的意義,也就永遠再也不會明白什么了──正是這些名詞像衛兵一樣把守著秘密之宮的大門。有時候,全部的句子像扎進手指的刺一般在我的記憶里停留很久,使我再也不能去想別的事情。我記得念過這樣的怪詩(怪詩:指波蘭詩人約·波·扎列斯基(1802—1886)寫過的一部抒情長詩《草原的精靈》(1836)。1877年俄譯者譯了該詩的一個片斷,題為《阿底拉》。高爾基這里是憑記憶寫下的,因此引文不盡正確,如“在無人境中行走”一句應是“像毛茸茸的壯實的熊那樣行走”。):匈奴族的酋長阿底拉(阿底拉:是五世紀匈奴民族的酋長,曾征服高盧,以進行殘酷戰爭著稱。)騎著馬,滿身披著鋼鐵甲胄,像墳墓般地陰郁和沉默,在無人境中行走。他的背后有一隊烏云一樣的大軍在追尋著叫喊:“何處是羅馬?何處是雄偉的羅馬?”我已知道羅馬是一座都城,但是匈奴是怎樣一種民族呢?我必須把它弄明白。我找到一個好機會,就向主人問。“匈奴?”他驚奇地重復了一句。“鬼知道這是什么呀?大概是個毫無意義的東西吧……”他不贊成地搖了搖頭。“你滿腦子都是些無用的東西,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呀,彼什科夫!”不管是好事壞事,可是我要知道它。我覺得團隊里的牧師索洛維約夫一定會知道匈奴是什么,我在院子里碰到了他,就拉住他問。他體弱多病,紅眼睛,沒眉毛,黃須,臉色蒼白,性情暴躁。他把黑手杖拄著地,對我說:“這個跟你有什么關系呀?”涅斯捷羅夫中尉惡狠狠地回答說:“你說什么?”于是我決定,關于匈奴這個問題得去問藥房里那位藥劑師,他對我總是和和氣氣的。他有一張聰明的臉,大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匈奴,”藥劑師巴維爾·戈利特貝格對我說。“匈奴是吉爾吉斯那樣的游牧民族,再沒有這個民族了,現在已經絕種了。”我覺得難過懊喪,倒不是因為匈奴人都已經絕種,而是因為把自己煩惱了這么久的那個詞的意思,原來只是如此簡單,而且使我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