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小說天地
但我還是很感激匈奴。自從我為這個名詞大傷了腦筋之后,我的心踏實了許多,而且由于這位阿底拉,我跟藥劑師戈利特貝格接近起來了。這個人能夠很通俗地解釋一切難懂的名詞。他有一把開啟一切知識之鎖的鑰匙。他用兩個手指頭把眼鏡正一正,從厚玻璃片中盯住我的眼睛,好像拿一些小釘子釘進我的腦門一般,對我說:“好朋友,一個名詞好像樹上的一片葉子,為了明白為什么這些葉子不是那樣的而是這樣的,我們必須先明白這株樹是怎樣生長起來的,必須學習。好朋友,書好比一座美麗的園子;園子里什么都有:有的叫人見了舒服,有的對人有用處……”我常常到那藥房里去,為那些害慢性“燒心”病的大人們買蘇打粉和苦土,為孩子們買月桂軟膏和瀉藥,我就順便去找他。他的簡短的教導,使我對于書籍的態度更加端正了。不知不覺地我對書籍好像一個酒徒對酒一般,變成不可一日無此君了。書籍使我看見了一種另外的生活,一種刺激人們、使人們去干大事業,去犯法的強烈的感情和愿望。我看出在我周圍的那些人,是既不會干大事業,也不會去犯法的,他們活著,好像跟書中所寫的世界完全沒有關系。他們的生活中,有什么有意義的東西呢?──這是難解的。我不愿過這種生活……這是我很清楚的,我不愿意……我從圖片的說明上知道了布拉格、倫敦、巴黎那些地方的街道上并沒有坑洼和垃圾堆,有的只是筆直寬闊的馬路,房子和教堂也是另一種樣子。在那里既沒有人必須在屋子里過六個月的冬天,也沒有只準吃酸白菜、蘑菇、燕麥面片、馬鈴薯和討厭的麻子油的大齋日。過大齋日不準看書,《繪畫論壇》被他們收起了;這種空虛的齋戒生活,又迫到我的身上來了。現在把這種生活和書中見過的來比較,更覺得它的貧乏和畸形。一有書看,我的心境就好,精神就振作,干活也干得利索,因為心里有了目標:早些把活干完了,就可以多剩一點時間來看書。但書被沒收了之后,我便變得百無聊賴、懶洋洋的了,害上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健忘癥。現在我又看書了:大仲馬、龐遜·德·泰爾萊利〔龐遜·德·泰爾萊利(1829—1871):法國作家,著有多卷的《羅坎博爾歷險記》等驚險小說。〕、蒙特潘、扎孔納〔皮埃爾·扎孔納(1817—1895):法國驚險小說作家,著有《一個警察局密探的手記》等小說。〕、加博里奧〔埃米爾·加博里奧(1832—1873):法國偵探小說創始人之一。〕、埃馬爾〔格盧·埃馬爾(1818—1883):法國作家,寫過一些以印第安人反對白人征服者為主題的驚險小說。〕、巴戈貝〔巴戈貝(1821—1891):法國驚險小說作家。〕等人的厚厚的書,我都一本一本地迅速地囫圇吞下去。多高興啊,我覺得我自己也好像是一個過著非凡生活的人物了。這種生活激動著我,使我振奮。自制的蠟臺又放出昏紅的光來,我徹夜看書,因此我的眼睛有一點兒壞了,老婆子對我很親昵地說:“書呆子,瞧著吧,眼珠會爆的,會成瞎子的!”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在這種寫得津津有味、變化多端、錯綜復雜的書中,雖然國家和城市各不相同,發生的事件各種各樣,但講的是一個道理:好人走惡運,受惡人欺凌,惡人常比善人走運,聰明,可是等到后來,總有一個難以捉摸的東西,戰勝了惡人,善人一定得到最后的勝利。有關“愛情”的東西,也叫人看了討厭,所有的男女都用千篇一律的語言談情說愛。這不但叫人看了生厭,而且引起朦朧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