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貝多芬傳》序
貝多芬在維也納的后一階段,由于歐洲正經歷著嚴重的政治反動時期,即梅特涅的反動統治特別猖獗的時期,他的創作也暫時呈現頹勢(1813—1817)。從1818年起,貝多芬一生的最后十年當中(1818—1827),他的耳朵全聾、健康情況顯著惡化,在生活上受到痛苦,精神上受到折磨的情況下,仍以巨人般的毅力創作了《第九(合唱)交響曲》,總結了他光輝的、史詩般的一生,展現了人類的美好愿望。
貝多芬于1827年3月26日在維也納辭世。他死時沒有一個親人在他身旁,但是在同月29日下葬時卻形成了群眾性的一個浪潮,所有的學校全部停課表示哀悼,有兩萬群眾護送著他的棺柩,他的墓碑上銘刻著奧地利詩人格利爾巴采(1791—1872)的題詞:“當你站在他的靈柩跟前的時候,籠罩著你的并不是志頹氣喪,而是一種崇高的感情;我們只有對他這樣一個人才可以說:他完成了偉大的事業……”
貝多芬是世界藝術史上的偉大作家之一,他的創作集中體現了他那巨人般的性格,反映了那個時代的進步思想,它的革命英雄主義的形象可以用“通過苦難——走向歡樂;通過斗爭——獲得勝利”加以概括。他的作品既壯麗宏偉而又極樸實鮮明,它的音樂既內容豐富,同時又易于為聽眾所理解和接受。貝多芬的音樂集中體現了他那個時代廣大人民群眾的痛苦和歡樂、斗爭和勝利,因此它過去總是那樣激勵著人們,鼓舞著人們的斗志,即使在現在也使人們感到親切和鼓舞。
他的九部交響曲在他的全部創作中占有極其獨特的地位。這些交響曲可以比做一篇完整的大型交響敘事詩——描寫英雄生活的長篇史詩。雖然沒有故事情節加以聯系起來,但它所揭示的是英雄的生活、活動和思想的各個方面,也即是英雄所面臨的一些最重要的生活問題,例如:英雄和他的斗爭、英雄和大自然、英雄和他的內心世界、英雄和人民等等。他的九部交響曲是世界文化遺產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3.貝多芬和我
這是一條引導貝多芬走向生命出口處的路。貝多芬到這生命出口處大門的時候,恐怕比他所希望的更早了一些。現在,我們已到達這條路上的最后一個驛站。越臨近終點,我們步子走得越慢。這不僅是由于每當到了上坡路的轉彎處,眼前就更加開闊,空氣更加清新,更貼近那隱蔽而不外露的“神明”;也不僅是由于這一來就倦意散盡而感到舒坦;更多的是由于愁悶——對即將到來的離別,憂心忡忡。這時,真想對著貝多芬喊一聲:“請稍等一會兒,不要這么快就……”我們在一起走了非常長的一段時間——已有五十多年。我們相互之間老早就是朋友。當我還沒有成為青年的時候,他來攙我的手。他選上了我,我也選上了他。
……那時,我是十四五歲的孩子,從鄉下給帶到巴黎,孤苦伶仃,既無朋友,也沒有引路人,被掩埋在大都會擁擠的人群中。——對處于這種狀態下的我來說,貝多芬是我呼吸困難時的空氣,夢寐以求的自然,喪失信仰而感到惘然若失時渴望的宗教,黑暗中朝向無限廣闊的世界打開的窗戶,跟依稀感覺到的“那個事物”的接觸。
當我長大成人時,我雖生來愛幻想,卻有著要求真誠地生活下去的心。我為了竭力搭救這顆心——不容許死心認命的那靈魂的呼喊——而平時必須苦戰一番時,貝多芬是在他的稱為交響曲的軍隊里訓練我的隊長。我從那交響曲汲取了英雄氣概的精神力量。并且,用這種力量朝向那否定、懷疑、激烈動蕩的情感沖鋒陷陣。甚至在我一敗涂地的時候,我依然對著那巨大的軍隊高聲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