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鵝(原文)
我剛披上雨衣,烏云就像是裂開了一般,傾盆大雨斜飄著自天而降,雨水冰涼。群鵝全都張開翅膀,匍匐在草地上,翅膀下藏著它們的兒女。整個草場上到處都能看見一只只神色緊張的昂起的鵝頭。
突然,一個堅硬的東西在我的鴨舌帽檐上敲了一下,自行車的輻條也被敲得……. 作響, 接著從我腳邊滾過了一粒白色的東西。
我抬頭一望,只見草場上一片白花花的雹雨。村子消失了,遠處的小樹林也看不見了。灰濛濛的空中響著沉悶的沙沙聲,灰色的河水也哀鳴著,不斷翻著水泡。被冰雹蹂躪得殘破不堪的睡蓮發出陣陣斷裂的聲音。
鵝群趴在草地上一動不動,驚惶不安地互相呼喚著。
那只白鵝則蹲在那兒,高高地昂著脖子。當冰雹打中它的頭時,它便哆嗦一下,眨眨眼睛。而當特別大的雹子擊中它的頭頂時,它就把脖子一縮,晃一晃腦袋,然后又重新伸長脖子,一直注視著空中的烏云,同時警惕地把腦袋偏著。在它那張得大大的翅膀下,不聲不響地蠕動著整整12 只小鵝。鳥云愈來愈狂暴地摧殘著草場。它似乎要把那裝滿雹雨的口袋徹底撕開。白花花的冰雹在小路上東跳西蹦,狂飛亂舞。
草場上的鵝群堅持不住,扔下小鵝逃跑了。它們拼命跑著,冰雹冬冬冬地敲打著它們佝僂的脊背。灰濛濛的雨簾也使勁抽打它們,幾乎完全遮住了它們的身影。滿是冰雹的草地上忽而東忽而西地閃現著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鵝頭,偶爾能聽見它們吱吱吱的呼救聲。有時吱吱聲會突然中斷——被冰雹擊中的嫩黃色“蒲公英”撲倒在草地上了。
群鵝佝著脊背跑呀,跑呀,終于跑到了河邊,一個個像大塊石頭似的從陡岸上撲通撲通地滾進水里,藏進了柳樹叢和陡岸下。接著,為數很少的一些小鵝也跑到了,也像小卵石似的紛紛跳進河里。我連頭蒙在雨衣里。往我腳邊滾來的已經不是圓圓的雹粒,而是足有半斤重糖塊那樣大的、還滾得不大圓的冰塊。雨衣不怎么管用,冰塊打在背上好疼好疼。
那頭牛犢從小路上急匆匆地跑過,半截濕漉漉的繩子在我的靴子上抽了一下。它剛跑過去約莫10 步遠,便消失在濛濛的雹雨里。
一只被困在柳樹叢里的鵝一面撲打著翅膀,一面嘎嘎叫著;我的自行車輻條了當了當地響得更歡了。
烏云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最后一陣冰雹剛從我的脊背上敲過,在河邊淺灘上濺起一片水花,河對岸的村子立即就顯露出來,太陽從烏云里伸出頭,把陽光灑在濕漉漉的河對岸、柳林里和草場上。
我脫掉了雨衣。
在陽光下,草地上白花花的冰雹眼看著顏色發暗,漸漸融化了。小路上出現了一個個水洼。在濕漉漉的草叢中,就像網里的魚一樣,躺倒著一只只被冰雹擊中的小鵝。它們幾乎全都死了,怎么也沒能跑到河邊。
感受到陽光的溫暖,草場又重新變成綠色。只是在它的中央,有一個白斑怎么也變不成綠色。我走近一看,原來是那只白鵝。
它趴在那兒,張開強勁的雙翅,脖子垂在草地上。灰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烏云飄走的方向。從小小的鼻孔里,順著嘴喙往外淌著鮮血。
12只毛茸茸的“蒲公英”你推我擠地從它的翅膀下爬了出來,沒有一個受傷。它們愉快地吱吱叫著,在草地上四散開去,啄著那些尚未融化的雹粒。一只背上有條黑斑的小鵝笨拙地倒換著寬大而彎曲的爪子,想爬到白鵝的翅膀上去,但每次都像陀螺一樣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