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八十 列傳二百六十七
四十后杜門著述,所居曰鹽步。元和惠士奇督學粵東,聞方名,艤舟村外,遣吳生至其家求一見,急揮手曰:“學政未蕆事,不可見!不可見!”出吳而扃其門。士奇乃索所著書而去。試事畢,仍介吳生以請,則假一冠投刺,至,長揖曰:“今日齋沐謝知己。方年邁,無受教地,不能執弟子禮。”數語遂起。惠握其手曰:“縱不欲多語,敢問先生,鄉人誰能為文者?”答曰:“并世中無人。必求之,惟明季梁朝鐘耳!”士奇遂求梁文并各家文刻之,名曰嶺南文選。既而疏薦於朝。士奇嘗語吳生曰:“胡君貌似顧炎武,豐厚端偉,必享大名。”蓋當時知方者,士奇一人而已。卒,年七十四。著有周易本義注六卷,四子書注十卷,莊子注四卷,鴻桷堂詩文集六卷。集中謁白沙祠諸作及白沙子論,具見淵源所自。粵中勵志篤行者,方后有馮成修、勞潼。
成修,字達夫,南海人。父遠出不歸,成修生有至性,語及其父,輒涕泗交頤。乾隆四年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改吏部主事。晉禮部祠祭司郎中,典試福建、四川,督學貴州,揭條約十四則以訓士。成修初計偕,即遍訪其父蹤跡。得官后,兩次乞假尋親,卒無所遇,不復出。授經里中,粹然師范。年八十,計其父已百有一齡。乃持服三年,終身衣布。乙卯重宴鹿鳴,逾年卒,年九十有五。
潼,字潤芝,亦南海人。乾隆二十年舉人。髫齡時,母常於榻上授毛詩,長遂習焉。盧文弨視學湖南,召之往。至冬乃歸,母思念殊切。抵家時漏三下,跪母榻前,母且泣且撫之曰:“其夢也耶?”潼悲不自勝,自是絕意進取,侍養十有六年而母卒。潼哀毀骨立,杖而后起。家人或失潼所在,即於殯所覓之,則已慟哭失聲矣。又痛早孤,故以莪野為號。嘗言:“讀孔子書,得一言,曰‘務民之義’;讀孟子書,得一言,曰‘強為善而已矣’;讀朱子書,得一言,曰‘切己體察’。”著有四書擇粹十二卷,孝經考異選註二卷,救荒備覽四卷,荷經堂古文詩稿四卷。
勞史,字麟書,馀姚人。世為農。少就傅讀書,長躬耕養父母,夜則披卷莊誦。讀朱子小學、中庸序,慨然發憤,以道自任,舉動必依於禮。繼讀朱子近思錄,立起設香案,北面稽首曰:“吾師在是矣!”常自刻責,謂:“天之命我者,若君之詔臣,父之詔子。一廢職,即膺嚴譴,一墜家業,即窮無所歸,可不慎哉!”其論學以為始於不妄語,不妄動,即極諸至誠無息。接后學,委曲進誠,雖傭工下隸皆引之鄉道,曰:“盡爾職分,務實做去,終身不懈,即圣賢矣。勿過自薄也。”聞者莫不爽然。里中負販者近史居,不敢貨偽物。芻兒牧童或折棄矰繳,毀機穽。有斗爭,就史質,往往置酒求解。門人桑調元自錢塘來謁,論學數日。將別,送之曰:“吾壽不過三年,恐不復相見。行矣勉之!”后三年九月,謂門人汪鑒曰:“不過今月,吾將去矣!”遂遍詣親友家,與老者言所以教,少者言所以學,令家人治木飭后事。晦前一夕,沐浴更衣,移榻正寢,炳燭晏坐如平時,旋就寢。明晨,撫之冰矣。調元為刻其遺書十卷,其書謂易之為道,細無不該,遠無不屆,故多本易理以推人物之性。
調元,字弢甫,錢塘人,為孝子天顯之子。天顯親病革,合羊脂和粥以進。親死,抱鐺而哭,人為繪抱鐺圖。調元受業於史,得聞性理之學。雍正十一年,召試通知性理,欽賜進士,授工部主事,引疾歸。調元主九江濂溪書院,構須友堂,祠馀山先生,以著淵源有自,馀山,史自號也。調元東皋別業又辟馀山書屋,以友教四方之士。為人清鯁絕俗,足跡遍五岳。晚主灤源書院,益暢師說。
鑒,馀姚人。父死於云南,鑒護喪歸至漢川,遇大風,舟且覆,抱棺大哭,誓以身殉。忽風回得泊沙渚,眾呼為孝子。為人尚氣節,史戒之曰:“英氣,客氣也。其以問學融化之。”史之歿也,鑒實左右焉。
顧棟高,字震滄,無錫人。康熙六十年進士,授內閣中書。雍正間,引見,以奏對越次罷職。乾隆十五年,特詔內外大臣薦舉經明行修之士,所舉四十馀人。惟大學士張廷玉、尚書王安國、侍郎歸宣光舉江南舉人陳祖范,尚書汪由敦舉江南舉人吳鼎,侍郎錢陳群舉山西舉人梁錫玙,大理寺卿鄒一桂舉棟高,此四人,論者謂名實允孚焉。尋皆授國子監司業。棟高以年老不任職,賜司業銜。皇太后萬壽,棟高入京祝嘏,召見,拜起令內侍扶掖。棟高奏對,首及吳敝俗,請以節儉風示海內,上嘉之。陛辭,賜七言律詩二章。二十二年,南巡,召見行在,加祭酒銜,賜御書“傳經耆碩”四字。二十四年,卒於家,年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