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八十 列傳二百六十七
時蒙古倭仁,湘鄉曾國藩,六安吳廷棟,昆明竇垿、何桂珍皆從鑒考問學業,陋室危坐,精思力踐。年七十,斯須必敬。致仕南歸,主講金陵書院。文宗踐阼,有詔召鑒赴闕,入對十五次,中外利弊,無所不罄。上以其力陳衰老,不復強之服官,令還江南,矜式多士。咸豐二年,還湘,卜居於寧鄉之善嶺山,深衣蔬食,泊然自怡。晚歲著讀易小識,編次朱子全集,別為義例,以發紫陽之蘊。十一年,卒,年八十有四。曾國藩為上遺疏,賜謚確慎。著有朱子年譜考異、省身日課、畿輔水利備覽、易反身錄、讀禮小事記等書。
吳嘉賓,字子序,南豐人。道光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既通籍,尤究心當世利弊。嘗條陳海疆事宜,上嘉納焉。二十七年,緣事謫戍軍臺,尋釋回。咸豐初,以督團兵援郡城功,賞內閣中書。同治三年。於本邑三都墟口擊賊遇害,奉旨賜恤,并建專祠。
嘉賓學宗陽明,而治經字疏句釋以求據依,非專言心學者,其要歸在潛心獨悟,力求自得。尤長於禮,成禮說二卷,自序云:“小戴記四十九篇,列於學宮。其高者蓋七十子之微言,下者乃諸博士所摭拾耳。宋以來取大學、中庸與論、孟列為四書,世無異議;則多聞擇善,固有不必盡同者。余獨以禮運、內則、樂記、孔子閒居、表記諸篇,為古之遺言,備錄其文,以資講肄。其馀論說多者亦全錄之,否則著吾說所以與鄭君別者,以備異同焉。易曰‘知崇禮卑’,又曰‘謙以制禮’。夫禮者,自卑而尊人。古之制禮者上也,上之人能自卑,天下誰敢不為禮者。先王之禮,行於父子兄弟夫婦養生送死之間,而謹於東西出入升降辭讓哭泣辟踴之節,使人明乎吾之喜怒哀樂,莫敢逾夫親疏貴賤長幼男女之分;而其至約者,則在於安定其志氣而已,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樂者動於內者也,禮者動於外者也。夫禮、樂不外乎吾身之自動,而奚以求諸千載而上不可究詰之名物象數也乎?”其大旨蓋如此。他著有喪服會通說四卷,周易說十四卷,書說四卷,詩文集十二卷。與嘉賓同時而專力於學者,有劉傳瑩。
傳瑩,字椒云,漢陽人。道光十九年舉人,官國子監學正。始學考據,雜載於書冊之眉,旁求秘本鉤校,朱墨并下,達旦不休。其治輿地,以尺紙圖一行省所隸之地,墨圍界畫,僅若牛毛。晨起指誦曰:“此某縣也,於漢為某縣;此某府某州也,於漢為某郡國。”凡三四日而熟一紙,易他行省亦如之。久之疾作,不良食飲。自以所業者繁雜無當於心,乃發憤嘆曰:“凡吾之所為學者何為也哉!舍孝弟取與之不講,而旁鶩瑣瑣,不亦傎乎!”於是取濂、洛以下切己之說,以意時其離合而反復之。嘗語曾國藩曰:“君子之學務本,專而已。吾與子敝精神於讎校,費日力於文辭,僥幸於身后不知誰何者之譽。自今以往,可一切罷棄,各敦內行。沒齒無聞,誓不復悔。”卒,年三十一。病中為日記一編,痛自繩檢,遺令處分無憾。國藩嘗稱其“湛深而敦厚,非其視不視,非其聽不聽,內志外體一準於法,而所以擴充官骸之用,又將推極知識,博綜百氏,以求竟乎其量”。世以為知言。朱子所編孟子要略,自來志藝文者皆不著於錄。傳瑩始於金仁山孟子集注考證內搜出之,復還其舊。
劉熙載,字融齋,興化人。十歲喪父,哭踴如禮。道光二十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咸豐二年,命直上書房。與大學士倭仁以操尚相友重,論學則有異同。倭仁宗程、朱,熙載則兼取陸、王,以慎獨主敬為宗,而不喜學蔀通辨以下掊擊已甚之談。文宗嘗問所養,對以閉戶讀書。御書“性靜情逸”四大字賜之。以病乞假,巡撫胡林翼特疏薦。同治三年,徵為國子監司業,遷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督學廣東,作懲忿、窒欲、遷善、改過四箴訓士,謂士學圣賢,當先從事於此。所至蕭然如寒素,未滿任乞歸,襆被篋書而已。
熙載治經,無漢、宋門戶之見。其論格物,兼取鄭義。論毛詩古韻,不廢吳棫葉音。讀爾雅釋詁至“卬、吾、臺、予”,以為四字能攝一切之音。以推開齊合撮,無不如矢貫的。又論六書中較難知者莫如諧聲,疊韻雙聲,皆諧聲也。許叔重時雖未有疊韻雙聲之名,然河、可疊韻也;江、工雙聲也。孫炎以下切音,下一字為韻,取疊韻,上一字為母,取雙聲,蓋開自許氏。又作天元正負歌,以明加減乘除相消開方諸法。生平於六經子史及仙釋家言靡不通曉,而一以躬行為重。嘗戒學者曰:“真博必約,真約必博。”又曰:“才出於學,器出於養。”又曰:“學必盡人道而已。士人所處無論窮達,當以正人心、維世道為己任,不可自待菲薄。”平居嘗以“志士不忘在溝壑”、“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二語自勵。自少至老,未嘗作一妄語。表里渾然,夷險一節。主講上海龍門書院十四年,以正學教弟子,有胡安定風。著持志塾言二卷,篤近切實,足為學者法程。光緒七年,卒,年六十九。又有藝概六卷,四音定切四卷,說文雙聲二卷,說文疊韻二卷,昨非集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