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八十 列傳二百六十七
所著書三百二十卷,其著錄於四庫者,曰周易稗疏、考異,尚書稗疏,詩稗疏、考異,春秋稗疏。存目者,曰尚書引義、春秋家說。夫之論學,以漢儒為門戶,以宋五子為堂奧。其所作大學衍、中庸衍,皆力辟致良知之說,以羽翼朱子。於張子正蒙一書,尤有神契,謂張子之學,上承孔、孟,而以布衣貞隱,無鉅公資其羽翼;其道之行,曾不逮邵康節,是以不百年而異說興。夫之乃究觀天人之故,推本陰陽法象之原,就正蒙精繹而暢衍之,與自著思問錄二篇,皆本隱之顯,原始要終,炳然如揭日月。至其扶樹道教,辨上蔡、象山、姚江之誤,或疑其言稍過,然議論精嚴,粹然皆軌於正也。康熙十八年,吳三桂僣號於衡州,有以勸進表相屬者,夫之曰:“亡國遺臣,所欠一死耳,今安用此不祥之人哉!”遂逃入深山,作祓禊賦以示意。三桂平,大吏聞而嘉之,囑郡守餽粟帛,請見,夫之以疾辭。未幾,卒,葬大樂山之高節里,自題墓碣曰“明遺臣王某之墓”。
當是時,海內碩儒,推容城、盩厔、馀姚、昆山。夫之刻苦似二曲,貞晦過夏峰,多聞博學,志節皎然,不愧黃、顧兩君子。然諸人肥遯自甘,聲望益炳,雖薦辟皆以死拒,而公卿交口,天子動容,其著述易行於世。惟夫之竄身瑤峒,聲影不出林莽,遂得完發以歿身。后四十年,其子敔抱遺書上之督學宜興潘宗洛,因緣得入四庫,上史館,立傳儒林,而其書仍不傳。同治二年,曾國荃刻於江南,海內學者始得見其全書焉。
兄介之,字石子。國變,隱不出。先夫之卒。
李颙,字中孚,盩厔人。又字二曲,二曲者,水曲曰盩,山曲曰厔也。布衣安貧,以理學倡導關中,關中士子多宗之。父可從,為明材官。崇禎十五年,張獻忠寇鄖西,巡撫汪喬年總督軍務,可從隨征討賊。臨行,抉一齒與颙母曰:“如不捷,吾當委骨沙場。子善教吾兒矣。”遂行。兵敗,死之。颙母葬其齒,曰“齒冢”。時颙年十六,母彭氏,日言忠孝節義以督之,颙亦事母孝。饑寒清苦,無所憑藉,而自拔流俗,以昌明關學為己任。有餽遺者,雖十反不受。或曰:“交道接禮,孟子不卻。”颙曰:“我輩百不能學孟子,即此一事不守孟子家法,正自無害。”
先是颙聞父喪,欲之襄城求遺骸,以母老不可一日離,乃止。既丁母憂,廬墓三年,乃徒步之襄城,覓遺骸,不得,服斬衰晝夜哭。知縣張允中為其父立祠,且造冢於戰場,名之曰“義林”。常州知府駱鍾麟嘗師事颙,謂祠未能旦夕竣,請南下謁道南書院,且講學以慰學者之望,颙赴之,凡講於無錫,於江陰,於靖江、宜興,所至學者云集。既而幡悔曰:“不孝!汝此行何事,而喋喋於此?”即戒行赴襄城。常州人士思慕之,為肖像於延陵書院。颙既至襄城,適祠成,乃哭祭招魂,取冢土西歸附諸墓,持服如初喪。
康熙十八年,薦舉博學鴻儒,稱疾篤,舁床至省,水漿不入口,乃得予假。自是閉關,晏息土室,惟昆山顧炎武至則款之。四十二年,圣祖西巡,召颙見,時颙已衰老,遣子慎言詣行在陳情,以所著四書反身錄、二曲集奏進。上特賜御書“操志高潔”以獎之。颙謂:“孔、曾、思、孟,立言垂訓,以成四書,蓋欲學者體諸身,見諸行。充之為天德,達之為王道,有體有用,有補於世。否則假途干進,於世無補,夫豈圣賢立言之初心,國家期望之本意耶?”居恒教人,一以反身實踐為事,門人錄之,為七卷。是時容城孫奇逢之學盛於北,馀姚黃宗羲之學盛於南,與颙鼎足稱三大儒。晚年寓富平,關中儒者咸稱“三李”。三李者,颙及富平李因篤、郿李柏也。
李因篤,字天生,富平人。明庠生。博學強記,貫串注疏。舉博學鴻儒,試授檢討。未逾月,以母老乞養,詔許之。母歿,仍不出。因篤深於經學,著詩說,顧炎武稱之曰:“毛、鄭有嗣音矣!”又著春秋說,汪琬亦折服焉。
李柏,字雪木,郿縣人。九歲失怙,事母至孝。稍長,讀小學,曰:“道在是矣!”遂盡焚帖括,而日誦古書。避荒居洋縣,入山屏跡讀書者數十年。嘗一日兩粥,或半月食無鹽。時時忍饑默坐,間臨水把釣,夷然不屑也。昕夕謳吟,拾山中樹葉書之。門人都其集曰槲葉集。年六十六,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