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論語十六
孔子論伯夷,謂:"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司馬遷作伯夷傳,但見得伯夷滿身是怨。蘇子由伯夷論卻好,只依孔子說。〔文蔚〕
問:"子貢'衛君'之問,與'去兵、去食'之問,皆非尋常問者所及,程子固常稱之,而又曰:'孔門學者,獨顏子為善問。'何也?"曰:"顏子之問,又須親切。如此事在顏子,又自理會得,亦不必問也。"〔必大〕
問:"'夫子為衛君'章,程子所引諫伐事,或問論非此章答問本意,當矣。今集注全載其說,不刪此語,何也?"曰:"諫伐而餓,固非此章本意;然亦是伯夷不怨底事,故程子同引來說。"〔必大〕集注。
子貢之問,意只主讓國。諫伐之事,卻在里面事。如圣人,卻是泛說。〔燾〕
吳伯英問:"夷齊讓國而去,一以父命為尊,一以天倫為重,要各得其本心之正,而盡{門俞}天理之公矣。所謂'孤竹君',當時或無中子之可立,則二子將奈何?"曰:"縱二子不立,則其宗社之有賢子弟,立之可也。"〔壯祖〕
或問:"伯夷叔齊之讓,使無中子,則二子不成委先君之國而棄之!必有當立者。"曰:"伊川說,叔齊當立。看來立叔齊雖以父命,然終非正理,恐只當立伯夷。"或曰:"伯夷終不肯立,奈何?"曰:"若國有賢大臣,則必請於天子而立之,不問伯夷情愿矣。看來二子立得都不安。但以正理論之,則伯夷分數稍優耳。胡文定春秋解這一段也好,說吳季札讓國事,圣人不取之,牽引四五事為證。所以經只書'吳子使札來聘',此何異於楚子使椒來聘之事耶?但稱名,則圣人貶之深矣云云。但近世說春秋皆太巧,不知果然否也。"〔僩〕
因說記錄之難,如劉質夫記明道說,輒據位而拒父,則衛之臣子去之可也;輒去之而從父,則衛之臣子拒蒯瞆可也。是以蒯瞆為得罪於父,亦不當立也。后胡文定公引在春秋中說,如上句說卻是,但下句卻云輒去而從父,則衛之臣子當輔輒以拒蒯瞆,則是錯了。后來胡致堂卻說立郢為是,乃是救文定前說之錯。至若楊文靖說此段,尤不可曉。文靖之意只欲破王元澤說'善兄弟之遜,必惡父子之爭',遂有此病。要之,元澤此二句自好也。"〔燾〕集義。
胡家說夷齊所為,全性命之理。若他人謂其全性命之理猶可,若謂夷齊要全性命之理,而后如此為之,此大害義理!"殺身成仁",亦只是義當殺身,即是成仁。若為成仁而殺身,便只是利心。〔揚〕
飯疏食章
義剛說"樂在其中"一章。先生曰:"這有三十來個字,但看那個字是先。只'樂'字是先。他是先理會得那樂后,方見得'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云'。呂與叔數句說得好,非是有所見,如何道得到!"〔義剛〕
問:"'樂亦在其中',圣人何為如是之樂?"曰:"正要理會圣人之心如何得恁地。圣人之心更無些,子渣滓。故我之心淘來淘去,也要知圣人之心。"恪。
"樂亦在其中",此樂與貧富自不相干,是別有樂處。如氣壯底人,遇熱亦不怕,遇寒亦不怕。若氣虛,則必為所動矣。〔閎祖〕
叔器說"樂在其中",引"博文約禮"。曰:"顏子自是顏子樂,與夫子也不干事。這說得不相似。"〔義剛〕
問:"或問謂:'夫子樂在其中,與顏子之不改者,又有間矣。'豈非謂顏子非樂於簞瓢,特不以是而改其心之所樂?至於夫子,則隨所寓而樂存焉。一曰'不改',一曰'亦在',文意固自不同否?然程子則曰:'非樂疏食飲水也。雖疏食飲水,不能改其樂也。'卻似無甚異於所以論顏子者。今集注乃載其說,何耶?"曰:"孔顏之樂亦不必分。'不改',是從這頭說入來;'在其中',是從那頭說出來。"〔必大〕集注。馀見顏樂章。
問:"上蔡云:'義而得富得貴,猶如浮云,況不義乎!'"曰:"這是上蔡說得過當。此只說不義之富貴,視之如浮云,不以彼之輕,易吾之重。若義而得富貴,便是當得,如何掉脫得。如舜禹有天下,固說道'不與',亦只恁地安處之。又如'所以長守貴也,所以長守富也',義當得之,亦自當恁地保守。堯命舜云:'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豈是不要保守!"〔賀孫〕〔集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