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課標六年級上冊《懷念母親》相關資料
四九年后,我繼續「鴻運亨通」,可以說,剛過不惑之年,一個中國讀書人所能期望的最高榮譽和利益,我都已穩穩地拿到了手中o
但是,我是一個頗有一點自知之明的人。我知道,我之所以能夠如此,與錫予先生不聲不響的提攜是分不開的。
至今我在燕園內外有頗令人滿意的口碑,好像我真是淡薄名利,與人無爭。難道我真就這樣好嗎?我的道德真就這樣高嗎?不,不是的。我雖然不能把自己歸于壞人之列,因為除了替自己考慮之外,我還能考慮別人。但我也決非圣賢,七情六欲,樣樣都有;私心雜念,一應俱全?墒牵热辉诿麅蓚方面,我已達到了頂峰,我還有甚么可爭呢?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一生,雖也遭逢過大大小小的災難,像十年浩劫那樣中國人民空前的災難,我也不幸「躬逢其盛」,幾乎把一條老命搭上,然而,我仍然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趕上了許多意外的機遇。
俗話說:「一個禽笆三個樁,-個好漢三個幫」。如果沒有人幫助,一個人會是一事無成的。在這方面,我就遇到了極幸運的機遇。生平幫過我的人無慮數百,要舉出人名的話,我首先要舉出的,在國外有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博士論文
導師瓦爾德施米特教授,另一個是教吐火羅語的老師西克教授。在國內有四個人:一個是馮友蘭先生,如果沒有他同德國簽定德國與清華交換研究生合同的話,我根本到不了德國。另外是胡適之先生,湯用彤先生,尤其是陳寅恪先生,如果沒有他的影響的話,我就不會走上現在走的這一條治學道路。
總之,我生平要感謝的師輩和友輩頗有幾位,盡管我對我這一生并不完全滿意,但是有了這樣的師友,我可以說是不虛此生了。
《牛棚雜憶》不出對不起子孫后代
問:您剛才談到「文革」遭遇,讀過您的「牛棚雜憶」,給人震憾很大。據說您認為,這本書非出不行,不出對不起子孫后代。您是怎樣考慮的?
答:把文革的遭遇寫出來,我認為,是對后世子孫負責。我們不寫,對不起后世子孫。一個這么偉大的民族,發生這么大的悲劇,這是一個空前的悲劇,我希望它絕后啊!從一九三二年我二十一歲時起,我幾乎每年都寫點東西,可是一九六七至一九七七年,長達十一年的時間內,竟然一篇東西都沒有。為甚么會成這個樣子?大家心里都明白。而且,豈是我一個人如此,全國不知道有多少、成千上萬的知識分子都如此。由此可見,所謂的文化大革命究竟產生了多么嚴重的后果,不是清清楚楚的嗎?所以我認為,如果把這一場災難的經過如實寫出來,它將成為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一面鏡子,常在這一面鏡子里照一照,會有無限的好處,它會告訴我們,其么事情應當干,其么事睛不應當干。
擁懷「原罪感」四十多年
問:您在《牛棚雜憶》中多次談到「原罪感」這個詞兒,您是甚么時徹底擺脫了所謂「原罪感」?
答:解放以后,我是有一種「原罪感」。我從德國回國以后,僅僅三年中國就解放了。解放初期,我同其他一些老知識分子心情相同,興奮、愉快,希望而且也覺得從此換了人間。而且,反觀自己,從內心深處認為自己是一個「摘桃派」:我享受著「解放」的幸福,可是我做了甚么貢獻呢?當國內人民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浴血抗戰的時候,我卻躲在萬里之外的異邦追求自己的名聲事業。我左思右想,沉痛內疚,覺得自己有罪,覺得知識分子真是需要改造,我仿佛變成了一個基督教徒,誠心誠意地接受對知識分子的改造。背著這樣沉重的「原罪」的十宇架,我經過解放后大大小小的、一個接一個的運動,雖然也有想不通、弄不明白的時候、但好多好多年這種「原罪感」深深地印在我的靈魂中。